【三日鹤】Por Una Cabeza

Por Una Cabeza

Dancers Paro



鹤丸瞪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毕业典礼策划方案,连眨了几下眼,才确定里面重复出现的“探戈”货真价实,不是自己眼花。

长谷部已经坐在电脑前面,打开亚马逊找着适合的礼服,鼠标点的啪嗒啪嗒响,他朝鹤丸招了招手:“鹤,你过来看看这套怎么样?”

鹤丸很听话地走了过来,啪地一下把策划纸拍在满是燕尾服的屏幕上,皮笑肉不笑:“毕业典礼前的探戈?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?”

长谷部摊手,说鹤丸策划那周发烧,烧的迷迷糊糊只知道叫妈妈,怎么可能知道这个。

烛台切抬手作证,两个人穿起了一条裤子。

鹤丸觉得憋屈,既然国中的毕业典礼为了别出心裁,要增加舞蹈环节,那也不是不可以,只不过鹤丸强烈要求把探戈换掉,让社团那帮妹子来跳,双马尾,短裙,黑丝,绝对领域。

长谷部摇摇头,同情地看了一眼鹤丸,说这可是毕业你能不能有深度一点。鹤丸刚想提议民族舞,就被长谷部判了死刑:“策划已经通过了,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修改,是好好筹备。”长谷部觉得自己很贴心,女伴都已经给他找好。

鹤丸瞪他,人生头一回觉得纸上鹤丸国永四个字那么刺眼。

 

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,让一个没什么舞蹈基础的人速成一套优雅纯正的探戈,着实有些难度。鹤丸急于甩锅,郑重推荐和泉守兼定,说跳舞这种事怎么能不让爱抖露出场。

烛台切给了他两个理由,第一,和泉守才刚入学一年你不能就让他参加毕业典礼,第二,人家只会跳宅舞。两条理由把鹤丸打回椅子里,不知怎么的就从正副会长联想到了法西斯。

石切丸正在埋头读怪谈录,闻言抬起了头,说道:“我有位亲戚,对探戈略知一二。”

鹤丸趴在桌子上,蔫蔫地抬了抬手先行谢过,没报什么希望。作为学生会书记的石切丸,是个很严谨的人,往往说什么就是什么。所以有次家政课之前石切丸说自己对烹饪仅仅是略通一二,大家觉得他自谦,一脸期待地等着见证奇迹。

石切丸很感动,然后每个人手里拿到了一块烤糊了的仙贝。

不过其实这次石切丸真的是自谦,鹤丸他们听了名字,上网Google了一下,顿时瞠目结舌。三日月宗近,日本探戈界很有名的舞者,多次前往国外比赛,得奖多少姑且不论,这些就已经让除了鹤丸的几人看到了希望。

鹤丸在长谷部关掉网页之前又瞥了一下介绍旁边的配图,心里留下的印象是好看,就是颇有笑里藏刀之势,不是一个能放自己浑水摸鱼的家伙。

当然主要还是好看。

 

三日月接了石切丸的消息,正巧最近自己也挺空,就一口答应下来,拿到了鹤丸的LINE号,几个人约好了在学校的小礼堂见面。

鹤丸他们到的比较早,穿着休闲装的鹤丸坐在台子上,两条腿晃悠晃悠,一期一振看的眼晕,问他怎么不紧张。

鹤丸哈哈哈地笑了,露出一口整齐的牙。

其实非要说心跳还跟平时一样那是在骗人,不过鹤丸国永是谁啊,TR学院惊吓制造机,可谓经历大风大浪,向来只有他让别人紧张的份,学生会里混久了,虽然性格还像个顽童,但到底心理素质还是好。

探戈的担子既然扛了,就要好好做。生性喜欢挑战和新鲜事物的鹤丸,其实现在心里的敲着的小鼓是期待远多于紧张。

石切丸领着三日月来的很准时,在礼堂里闲扯的几个人心里刚给了个10分好评,看到石切丸身后的三日月宗近又觉得10分不太够。

真人跟照片上的到底不太一样,三日月宗近就这么出现在鹤丸国永面前,五官精致,嘴角噙着笑,一举手一投足,都带着长期浸润艺术培养出来的优雅,没端架子,整个人像上弦月一样散发着温凉神秘的光。

礼堂里鸦雀无声,三日月宗近可能自带屏蔽背景音效果。

 

石切丸介绍完毕,接受大家注目礼的三日月打了招呼,把视线放在已经从台子上跳下来的鹤丸国永身上,说:“鹤丸吗?甚好甚好。”

鹤丸很快应了一声,说了几句客套话。他把自己从一片墨蓝色的新月里拉回来,第一反应除了惊艳,还有一点羞恼。他在恼两人之间的差距。

暮冬的气温还不是很高,三日月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,长长的风衣下两条修长的腿被窄管裤裹得严实,有棱有角。

其实鹤丸也不差,收到的情书史简直就是每一年流行歌曲歌词的见证史。只不过这个年纪的人处在成年的边缘,大多倾向于早点脱离青涩形象,心急一点的发展不慎,可能就成了大俱利伽罗那样。

鹤丸没长歪,像棵直挺挺的树苗,很茁壮,也自认帅气又成熟,但是看到三日月,才觉得是灌木与乔木,根本没什么可比性。

三日月觉得不对劲,对面那个青年的眼神快把自己烧出个洞,思索片刻,脸上挂起歉意:“抱歉抱歉,今天没穿跳探戈的正式服装。我觉得前期还是和鹤先聊聊,告诉他一些相关的知识比较好。”

称呼升级得太快,鹤丸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,转念一想,自己有年轻这个优势啊,顿时释然,把不平衡心理压了下去,和三日月有一搭没一搭聊得欢快。

鹤丸本来就长于社交,人见人爱,长谷部他们在旁边跟着聊了几句,烛台切抬手看表说国王的早午餐的播出时间快到了,一期一振也急着去抢西饼屋的限定甜点——他弟弟们爱吃这个——于是几个人纷纷决定离开,留下三日月和鹤丸两个人在礼堂里,不知道是谁还好心地带上了大门,好像里面要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

 

礼堂光线顿时有点暗,鹤丸想去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,被三日月制止,说只要开个舞台的照明灯光就好。

鹤丸照办,聚光灯在木质地板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圆,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圆锥形的光束里浮动,三日月站在圆心,双手插在口袋里,线条优美的眉骨有淡淡的阴影印在脸上。

气氛很微妙地变了。

鹤丸看呆了一秒,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自己站在聚光灯下踢踏、旋转的样子,顿时有点心潮澎湃,转过去从舞台边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瓶矿泉水,扔给三日月一瓶,然后自己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。

三日月走过来,坐到鹤丸边上,看着他一颤一颤的喉结,开口说:“跳探戈的时候,也是像这样,稍微仰脸,目视侧方,但是要不时收回来凝视你的女伴。”

鹤丸差点被呛到。

他放下瓶子,抹掉嘴角的水迹,透明的水珠就这么从那唇线处滑到他指尖,然后蔓延在洁白的指腹上。“目视侧方?”鹤丸有点好奇地问。

三日月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敛回,再抬眼时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:“对,就像是情侣之间时秘密幽会怕被发现那样。”

由于之前没有接触过,鹤丸对探戈知之甚少,充满兴趣地刨根问底起来。

 

探戈作为一种备受欢迎的舞蹈,无论是音乐还是步伐,都充满欲望。这个欲望含义比较广,可以是角斗场上硝烟弥漫,刀剑相向时对胜利的渴望;也可以是舞池里闪烁的灯光四肢交缠时,对爱与性的期冀。

归根结底,探戈的灵魂深处,都潜藏着火星,当双方炽热的感情碰撞时,便霎时燃烧在摇曳的舞步上。

 

三日月讲得很认真,讲完起源讲特点,讲完特点讲流派,比发际线堪忧的班主任还要尽心尽责;鹤丸国永作为唯一的学生,听得也很认真,神情严肃,不时配合以颔首撑下巴等动作。

等三日月结束了最后一句话,鹤丸非常贴心地递上已经拧开瓶盖的水,问了一句:“那三日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练?”

三日月微笑,不急不慢地说:“这个啊,我还没想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三日月喝完水,问鹤丸以前有没有跳过什么舞。鹤丸说有啊,幼稚园大班的时候曾经因为要在文艺汇演上演出,被舞蹈老师逼着练了一个星期。

“最后拿了优胜奖。”鹤丸补充一句,咧开嘴笑得得意,好像昨天才上的领奖台。三日月表情很真挚,诚恳地说那鹤你很有舞蹈天赋啊,结果对方更加兴奋,嚷嚷着要回忆一下当时的动作,在站起来前被三日月按住肩膀压了回去。

“那今天就先这样,鹤你回去先找些录像看,我也准备一下,明天早上来练习基本步法吧。”

鹤丸道谢,答应下来,跟三日月在学校外面分开后走了几步,转过头去又大声问道:“三日月,明天我要穿燕尾服吗?”

其实他问也白问,因为正式服装的话,他目前只有一柜子的和服,没有西式礼服。但是鹤丸就是想对三日月再说点什么。

三日月正在欣赏围墙上抱着尾巴舔的猫,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,回身笑着摇了摇手。鹤丸得到了答复,踢着小石子一路蹦蹦哒哒往家走,柔软的发梢跟着那轻快的步子一晃一晃。三日月站在原地,看那身影慢慢缩成一个夕阳下的小点。猫不知何时跳下围墙,绕着他转了几圈,蹭了蹭他的裤脚。

 

晚饭是寿喜烧,鹤丸趁着五条老爹拿起遥控器换台、妈妈去添饭时,把海带都挑到两人碗里,然后推开碗说吃饱了,一溜烟地跑回了屋。

等他洗完澡出来,坐在桌子前开电脑,一边擦头发,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打字。鬼使神差地,他看着已经输入的探戈片假名,敲了几下删除键。空白处慢慢跳出了三日月宗近几个字,鼠标移到搜索上,按了下去。

鹤丸妈妈在外面敲了几下门,没人应。推门进来的时候,鹤丸正带着耳机,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,余光瞥见旁边多出了一份切好的水果,立刻意识到有人在窥屏,吓得赶紧按了暂停,摘下耳机。

鹤丸的动作太慌,眼神好像也不太正常。鹤丸妈妈看了三遍才确定儿子不是在看小黄片,叉起一块菠萝塞进鹤丸嘴里,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屏幕。画面定格在女舞者跃起的时候,裙摆在半空像热烈绽放的深红色花朵,男舞者一手揽着她的腰,抬头深情地凝视他。

当然深情凝视是她脑补的,就这AV画质能看出鼻子和眼已经不错。“这是三日月宗近?”鹤丸妈妈问。

鹤丸和家人没什么代沟,每天上了餐桌就开始吧啦吧啦汇报一天趣事和战果。父母一边看电视上的新闻节目一边听鹤丸的独家报道,五条老爹觉得烦了就指挥鹤丸他妈往儿子嘴里填东西。

所以他们已经事先知道三日月宗近要教鹤丸跳探戈,不过鹤丸妈妈没想到三日月那么好看,跳舞的就是不一样,有气质,有深度,看着就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种。

她赶紧打住,拍了拍儿子的肩,说等着看他在毕业典礼上惊艳全场的那一刻,然后下了找五条老爹大发感慨。鹤丸不知道他妈想象力如此天马行空,已经从一个模糊的画面延伸到爱恨情愁恩恩怨怨,只是戴上耳机继续看。

这么想想,鹤丸家的脱线是遗传。

 

鹤丸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的礼堂,来探班的烛台切咂舌,问他是不是又打了一晚上游戏。鹤丸说没有,是水果吃太多撑了一晚上没睡着。烛台切手里正拎着一袋子苹果和梨打算作为犒劳品,闻言感觉很心碎。

三日月在一边听,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一倍,越发觉得这孩子不仅长得清秀,而且有趣,连打量他的眼神都特别好玩。

鹤丸瞅着三日月那张温和的脸,突然又想起看了一夜的录像里,三日月微仰着下巴,搂着女舞伴的手臂充满力度,引领着对方旋转、跳跃。舞场上的三日月宗近是自大傲慢的主导,黑洞般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 

鹤丸国永是个不错的学生,很快已经能跟上三日月的步子。鹤丸肯定是要跳男步,但是教起来的时候还是三日月跳男步比较多。探戈的舞步其实并不难,难在对节奏感的把握和引导上,三日月让他注意观察和学习这个该怎么做。

三日月是让你看动作,不是让你看脸。鹤丸把这句话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三遍,然后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时快时慢、错落有致的旋转和不停转移的重心上。

很多时候他有一种错觉,仿佛自己正和三日月一起,以腿为笔,地板为布,两人共同完成一幅精心构思的画作。

大概是抽象派的那种。

 

偶尔三日月也会跳女步,示意鹤丸引领他。鹤丸手放在三日月后背上,搂着个比自己还高的大姑娘,怎么跳怎么别扭,生硬地转了几圈,有些垂头丧气地跳到台下,去吃从家里带出来的麻糬。

鹤丸把一个递给三日月,三日月握着他的手,探过头来吃掉了他指尖里捏着的有点透明的白团子,说红豆沙馅的,阿姨手艺不错。

鹤丸举着手指,愣了半天才想起收回来,把嘴里的麻糬慌慌张张嚼了嚼,咽下去后说了声那是当然,一片昏暗之中做贼似得偷偷看自己指头上有没有什么水痕。

他没看到水痕,三日月倒是在一边把他的样子尽收眼底。鹤丸的耳朵根因为三日月的动作,悄悄爬上了红色,蔓延到白玉一样的颈侧,就好像是乳白色麻糬里包裹着的红豆沙馅一样。

三日月看着看着,就觉得那股软绵绵的甘甜味,开始在自己的嘴里发酵,顺着味蕾传递到大脑,缱绻地和自己脑海里那些不可告人的画面跳着探戈。

鹤丸还在发呆,三日月的话就传到耳朵里,他说基本功已经差不多了,虽然不是专业级别的,但已经能让大家饱眼福。剩下的就是要和女伴一起练习,互相磨合。

舞者之间娴熟的配合是探戈的关键所在。三日月之前告诉鹤丸,如果两人心有灵犀,游刃有余的话,可以把探戈跳成一场攻防战,也可以跳成一场以舞蹈为名的调情。鹤丸当时就脱口而出,那我们俩跳得是战争还是调情,一时口快的后果就是想咬掉自己的舌头。

三日月只是惊讶了那么一瞬间,然后嘴角的弧度又弯出了新高,说,是攻防战,你负责踩,我负责躲。鹤丸回想起前几天三日月鞋上的脚印,不怎么好意思地哈哈哈笑了几声。

其实三日月的话只说了一半。

三日月让鹤丸下次来的时候叫上那位女生。“毕竟我不是你的舞伴。“三日月就那么看进鹤丸晓光般的眼睛深处,对他说。

 

鹤丸嗯了一声,推开礼堂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,噼里啪啦落在大叶榉树和水泥路上,激起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
他把伞撑起来,回头看了一眼,三日月在他身后,两手空空,气定神闲地望着雨帘,看样子是打算雨中漫步。

鹤丸称赞三日月不愧是搞艺术的,真有情调。说着一边移了移伞,好在伞大,干燥区域又空出了一半的位置。鹤丸看了一下自己的伞,蓝黑色的单调格子纹,非常陈旧,丢了也不心疼的那种,和骨子里透着优雅的三日月怎么看怎么不搭。

鹤丸想劝三日月,物品的价值不在于外观,而在于实用,只要完成了使命,就不枉白来世间一遭。话还没出口,就看见三日月非常自觉地站到伞下,转头对自己扬起一个笑。

心灵鸡汤快炖完了没喂成,鹤丸自己咽回了肚子里,跟三日月肩并肩走到校门口,鹤丸东张西望了一阵子,问三日月他的车呢。

“发动机坏了,早上没开过来。”

鹤丸想了想说,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,你不是说我妈手艺不错吗,我父母也挺想请你吃顿饭答谢的。

三日月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就说好,鹤丸严重怀疑这是三日月一场处心积虑谋划的诡计,目的是去他家蹭吃蹭喝,然后觉得自己简直好笑,人家什么玉盘珍羞没见过,一个普通主妇做的菜能有什么吸引力。

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鹤丸心里就希望三日月是故意的。他跟三日月撑着一把伞,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帆布,伞下干燥、安静,偶尔有车从人行道旁驰过,溅起一片水花,随后消失在前面一片灰蒙蒙里。这种雨天里什么都看得不大清楚,但没关系,他们总能到家。

鹤丸喜欢这种感觉。

 

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鹤丸妈妈已经做好了饭,看到三日月跟在后面时,遭受了一波烛台切他们初见三日月时的冲击,然后欢喜又热情地把这位大人物迎了进来。

鹤丸家的晚餐一向很丰盛,鹤丸妈妈到开放式厨房里,一边拿碗碟,一边问三日月还要吃什么。鹤丸也跟着溜进厨房,趴在他妈妈肩膀上说想吃烤鸡串,遭到无情拒绝后撇了撇嘴说我才是你儿子吧。

“这我比你清楚得多。可是你昨天吃了整整一盘烤鸡串。“

 

晚餐吃得很轻松,三日月也很会说话,但这个会说话跟鹤丸不同。鹤丸比较亲民,说起话来插科打诨,听的人即使心情原来不好,看着那张生动的脸,可能也就跟着轻松起来。鹤丸是TR校园里辩论赛的传说级人物,唯一一个能让对手一边笑一边哭的人。

长谷部以前说鹤丸跟莺丸名字起反了,优雅高贵的鹤怎么会动不动藏在暗处,跳出来“哇——”得一声吓人。这一点可能不包含在亲民的范畴之内。

三日月的会说话是练出来的,低沉的声线,温和的语气,再配上恰到好处的表情,怎么说都让人如沐春风。这其实是从小到大修养淬炼出来的气质,难怪有人评价说乍一看三日月,不像是跳探戈的,倒像是跳华尔兹的。

但看过三日月跳舞的人都知道,那种温文尔雅下藏着一种怎样摄人心魄的激情。

人的一生那么短暂,激情只需要献给心爱的东西。

鹤丸看录像时也这么觉得,深受触动,决心以此为目标,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,倒是踩三日月的脚踩得很激情。鹤丸愤愤不平地咬掉一块酸藕,咯吱咯吱盖过三日月和自己父母的聊天声。

三日月给五条夫妇留下了极好的印象,成功为自己以后的登门入室打下了良好的革命基础。他婉拒了五条夫妇希望自己留宿的邀请,鹤丸送他出门。

 

雨已经停了,空气里还泛着湿润的凉意。鹤丸走在三日月旁边,看着两人的身影被路灯拉的长长的,突然开口问道:“三日月,跳探戈一定会有很多罗曼史吧?”

三日月花了一秒钟思索了一下鹤丸的意思,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:“激情是必需品,但爱情是很认真的东西。”

鹤丸低头琢磨这句话,心想那他到底有还是没有。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,三日月停住了脚步,说就到这儿吧,时间不早鹤你也回家吧。

两人道了别,各自往回走。鹤丸把胳膊枕在脑袋后面,抬头望向墨色的夜空,街道上的树木叶子飒飒作响,家家户户凉着橘黄色的灯光。他想这条路来得时候挺短,回去怎么那么长。

 

那天晚上鹤丸做了梦,梦里是没有尽头的星辰大海,半空中有一弯静止的新月,他去触碰,新月就落到他的手心里,贴着皮肤,透着沁人的凉。

鹤丸把这个梦告诉了烛台切,烛台切正捧着国文课本读,评价说鹤丸练舞练得不够用心,要不然怎么没梦见自己跳探戈。

鹤丸手一伸,把课本按在烛台切脸上。

 

鹤丸再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女伴。那女生是他同班同学,有些舞蹈基础,音乐老师被长谷部他们拉来当外援,此前一直教她女步。两人把各自的动作先学个差不多,然后开始磨合。

小姑娘特地穿了长裙,外貌清秀,白白净净,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。和三日月打招呼的时候落落大方而不失礼节,一看就是那种在同学里吃得开的类型。

三日月看着少女挽在鹤丸胳膊上的手,点头微笑道,已经开始培养感情了吗,甚好甚好。

选曲是那首很有名的《Por Una Cabeza》,西班牙探戈舞曲的极致,华丽高贵,节奏不至于过度慷慨激昂,也不像舞厅夜店里那样销魂缠绵。小提琴精致的旋律抑扬得恰到好处,刚柔并济中诉说着一种若即若离感。

曲子译过来意为一步之遥,三日月没有把这个告诉鹤丸,所以后者只知道这首曲子旋律既好听又柔和,能跟上。关键还是能跟上。

 

音乐响起,鹤丸深吸一口气,抬手轻放在女伴的后背上,十指相握时,小姑娘脸色绯红,后倾着半身,搭在鹤丸手臂上时把自己的步子交给他。

尽管已经熟知了动作,开始时的鹤丸还是颇为慌张,他在旋转时用余光看了三日月一眼,那人正一脸认真地盯着他们脚下的动作。鹤丸把头甩了回来,用心在自己的步子上,前进、停顿,接住跳起的女伴,落地,勾、甩、飞、踢、倾,几个连续的圈。

他记得很熟,做的也标准,一曲终了几乎没有失误。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时少女很兴奋,搂着鹤丸的脖子欢呼,声音来来回回撞击着空荡荡的礼堂壁。鹤丸也嬉皮笑脸感叹自己真是天赋异禀,看着三日月的脸上的表情才意识到他跳得可能缺了点什么。

三日月知道缺了什么。

五遍练习下来,三日月宗近的神色和两人第一遍时别无二致,虽然笑咪咪的,但明显没满意。舞蹈总监没喊卡,两个人也不敢停,正打算重复第六遍时,他招了招手把两人叫到了自己面前。

三日月始终坐在台下看,两条大长腿叠在一起,很有些压迫的意味。

三日月语气温温和和地说你们缺少交流。打个比方,给机器人装个程序,它们也能跳探戈,动作比人还精准规范,但是美吗?不美。道理显而易见。

言下之意是你们俩比机器人好不了多少。

语气虽然温柔得像在调侃,但这个内容确实有点重。小姑娘脸皮比较薄,一阵红一阵白,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,转头看了看鹤丸。

鹤丸觉得三日月平时没那么咄咄逼人,发现同学眼圈都开始泛红,心想这不行,需要暖暖场,于是张嘴就说,机器人可没我们长得好看。

女生被逗乐了,说鹤你能不能谦虚一点。三日月也笑,但是没笑到眼睛里,挥挥手让他们再去跳几遍。

两个人腿有些发软,之后小姑娘的妈妈好像有急事,夺命连环call把她叫回了家。不过看她飞出去的样子,大概应该称之为救命连环call。

鹤丸看着那裙子消失在门外,跳下来,隔了三日月一个座位坐下,整个人陷在椅子里,闭着眼,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气。

“鹤,生气了?”三日月的声音传过来。

鹤丸没吱声,心里觉得好笑,想老师对学生不满,学生有什么好生气的。空气沉默了一会儿,他说:“没有,三日月,我休息一下。”

三日月说行,然后礼堂又安静下来,像是怕吵醒了阖上眼难得安静的少年。舞台的幕布被撩起,聚光灯孤零零地照着地板,铺了地毯的过道两边,红椅整齐地排开。昏暗的礼堂像是一副静止的油画。

 

鹤丸醒来时,礼堂里的光线告诉他时间已经很晚。他活动了一下因为不恰当的睡姿而又僵又酸的身体,后知后觉发现三日月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。鹤丸顿时一阵紧张,翻来覆去检查上面有没有留下自己的口水。

他翻出手机给家人发了条短信,往四周一看,发现三日月站在玻璃窗前,凝视着外面。他只穿了一件衬衣,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,月色勾勒出他优美流畅的体格曲线。鹤丸蹑手蹑脚走过去,一声酝酿已久的“哇——”被三日月的突然转身卡回喉咙里。

“鹤。”

……究竟是谁吓谁啊,鹤丸完败,颇为丧气地说着谢谢,然后把还沾着自己体温的外套递向三日月,心里对自己耽误了人家那么久的时间挺内疚。三日月接过,鹤丸接触到他冰凉的手时,没由来又想起那个梦。三日月看他正在出神,又叫了一声:“鹤?”

声音里洒满了月光。

鹤丸从星辰大海里爬上了岸,说肚子饿了,要不要去吃点东西,自己请客。三日月从善如流,跟着鹤丸来到快餐店门口,举手问能不能反悔。鹤丸把他拽了进去,站在柜台前点了一大堆的三高食品。

快餐就是快餐,两人没花多久解决完毕,出来的时候鹤丸打着饱嗝,手里还拿着一纸袋没吃完的鸡米花,晃晃悠悠走在人行道上。


三日月觉得这是谈正事的好时机,开口问他觉得白天的练习自己欠缺在哪里。

鹤丸顿住,说:“没有激情。”

三日月问激情是什么。鹤丸不说话。

三日月走到他跟前说,探戈里的激情就是你爱她,她吸引着你,你也想诱惑她。

那声音就像魔咒。鹤丸抬起头,发现三日月的脸就放大在自己面前,鼻尖贴着鼻尖,眼对着眼,自己就处在新月中央,一同浸润在缓缓浮动的绀蓝色水波里。

鹤丸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,一只流浪猫跑过来,扒拉着散落在四处的鸡米花。

“可我不想诱惑她。”

我想诱惑你。

三日月慢慢地后退,笑意渗进了他的吐息:“那就想着你渴望诱惑的人。”



毕业典礼上,鹤丸穿着深色晚礼服,里面配着白色衬衫,站在一身深红色舞裙的女伴旁边。音乐响起,台上的人起舞,台下的人屏气凝神地看,情侣们悄悄握起了手。

旋律意犹未尽地终止在最后一个音符里,片刻的寂静随后被掌声淹没。

五条老爹握着夫人的手,递给她纸巾以供抹眼泪。他心潮澎湃,决定回家后要向儿子讨教一番,和夫人也罗曼蒂克一下。

长谷部作为学生会长,巴掌拍的也很响,一边拍一边看着鹤丸身上自己给挑的衣服,觉得自己审美眼光真心不错。

女孩被鹤丸牵着手,走下台后哭得稀里哗啦。烛台切摇摇头,心想现在的女生都怎么了,松个手都能弄得像生离死别,腹诽的时候顺带看看满脸怅然若失的鹤丸。祸害,绝对是个祸害。

三日月没来,他前天的航班,去国外参加一场探戈的邀请赛。

创意归创意,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。鹤丸听完致辞,领完毕业证,合完影,把第二颗纽扣塞进烛台切手心里,回头冲一帮来势汹汹的女生大喊:“找他要!”说完,一溜烟骑车回家。身穿燕尾服,脚蹬自行车,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

 

鹤丸打开门,把礼服扔进了沙发,然后摸出手机打开LINE。

鹤丸觉得空气好像有点稀薄,要不然自己呼吸怎么那么急促。他伸出手松了松领口,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,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,接着不停地删删减减起来。

千里之外的三日月收到了一条消息。

“三日月,你想跟我一起跳探戈吗?”

男人笑了,低头吻在送信人的头像上。





感谢阅读

写了三日鹤(搓手

本来想写华尔兹或者民族舞,但不知道为什么,觉得探戈更适合三日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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